陈赫
在人间的众多月份之中,我最偏爱四月,因为这是一个充满魅力的时节。那些五彩缤纷的艳丽,正在把世界妆扮成窈窕的新娘。那些沉寂许久的枯树,正在突然爆出新芽。那些袅袅升起的烟火,正在安静地等待游子归来。
池塘边上,传来青蛙阵阵的呱呱叫声和草丛里喧嚣的虫鸣。它们仿佛在这样一个盛大的节日里,奏着一首首欢快的交响乐。绿得活力四射,美得与众不同,当然,还有那一抹最为动人的金黄,零落在耳边响起的诗句。
“篱落疏疏一径深,树头花落未成阴。儿童急走追黄蝶,飞入菜花无处寻。”篱笆稀稀落落,一条小路通向远方,树上的花瓣纷纷飘落,却还尚未形成树荫。小孩子飞快地奔跑着追赶黄色的蝴蝶,可是蝴蝶突然飞入菜花丛中,再也找不到了。
如同杨万里《宿新市徐公店》里那位追逐蝴蝶的儿童一样,每年油菜花开的时候,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做那乐不思蜀的追花人。恬淡自然、宁静清新的春日风光,有了油菜花的点缀,更加令人神往。想必诗人在诗中留下的童趣,也是我们久违的纯真吧。
“梅子金黄杏子肥,麦花雪白菜花稀。日长篱落无人过,惟有蜻蜓蛱蝶飞。”一树树梅子变得金黄,杏子也越长越大了。荞麦花一片雪白,油菜花倒显得稀稀落落。白天长了,篱笆的影子随着太阳的升高变得越来越短,没有人经过,只有蜻蜓和蝴蝶绕着篱笆飞来飞去。
《四时田园杂兴》是南宋诗人范成大退居家乡后写的一组田园诗。其中的第二首,是描写江南田园景色的秀丽之作。梅子黄、杏子肥、麦花白,诗人的笔墨把色彩鲜丽给了这三个植物,却独独把稀落一词给了油菜花,看似不经意的安排,却是点睛之笔。人间之大,世人往往只注意那些繁盛的灿烂,总是忽略那些默默的美好。油菜稀落依旧是一场难得的花事,或许这才是春天应有的妆容吧。
“炊烟如线路如弓,水面吹来杨柳风。舞尽榆钱飞尽絮,菜花黄杀野田中。”杨柳依依,春风拂面。这时榆钱和柳絮都飞尽,春景似乎也快尽了。但峰回路转,油菜花横空出世,在一片金黄之下,田野中所有的草木都黯然失色了。
袁枚在《随园诗话》补遗卷八中,记载了曾与他在京师同作翰林的宋轶才的《湾沚道中》。诗人本身籍籍无名,但这首写油菜花的诗,却是佳作。气势如虹的铺陈加之绝妙精巧的构思,开篇就把人带入意境之中。尤其诗中后两句,读起来如汪洋恣肆,一泻千里,颇有“待到秋来九月八,我花开后百花杀”的霸气,也足见诗人对油菜花的推崇备至,想来这一份金黄,是堪堪地直击了诗人的心房。
开遍了漫山遍野,开遍了沟沟坎坎,微风吹过,浪涛滚滚,香气阵阵。这是独属于四月的舞者,它们没有月季、玫瑰、牡丹那样层层叠叠的花瓣、多变的姿态和奇异的色彩。它们只是自始至终的黄色,那样充满朝气的黄色,仿佛那阳光沉淀下来了,沉淀在薄薄的花瓣尖上,沉淀在了四月的春容之中。